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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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闌珊並不回答,擡手要去給葛梅溪斟滿。

葛梅溪搶先一步接了過去:“我來。”他先給闌珊斟滿,又給自己斟了,這會兒越發確信她是有“心事”,起初那份喜悅也因而沖淡了,只憂疑交加地看著闌珊。

闌珊正要舉杯,聽見門外一聲響,接著有人把門一把推開沖了進來,且走且叫嚷:“舒闌珊!你到底是怎麽了!”

這樣的大嗓門,除了王捕頭自然並無他人了。

王鵬擡頭看見廳內兩人對坐,一楞之下略有些收斂:“原來葛公子也在。”他拱手向著葛梅溪行了個禮。

葛梅溪點頭:“王捕頭可是有事,為何這樣匆忙?”

王鵬濃眉緊皺,看了葛梅溪片刻道:“葛公子是不是還不知道呢?”

“知道什麽?”

“舒監造已經向知縣大人遞了辭呈了!”

“什麽?”

葛梅溪大吃一驚,忙又看向闌珊,好像要問她真假,卻見她垂著眼皮,面色平靜,並不言語。

王鵬卻沒有葛梅溪般耐心,早上前一步:“舒監造,到底是怎麽回事?明明都好好的,無緣無故的就要辭官?是不是有人給了你氣受?是不是有哪些混賬東西們欺負了你?你跟我說,我去教訓他們!”

他晃動著缽兒大的拳頭,眼睛如張飛似的瞪起,好像那欺負闌珊的人若在跟前兒,一定要揮拳打扁。

闌珊聽到這裏才擡頭一笑,淡淡道:“你急什麽?難道辭官就是因為給人欺負了不成?難道就不能是‘人往高處走’?”

“人往高處走?”王鵬眼中的怒火轉為疑惑,“你要哪個高處?”

闌珊掃了一眼對面的葛梅溪,對方也正等著她的釋疑。闌珊舉起酒杯晃了晃盅子裏的白酒:“我要去京城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

這次卻是葛梅溪跟王鵬兩個人不約而同。

闌珊把眼底的傷感壓下,再擡眸時候,已經又是滿面笑容:“王捕頭,相請不如偶遇,你既然來了,且坐著大家一塊兒喝酒。我先前也曾想過跟你擺酒辭別的,又不想格外轟動,今日正好葛公子來訪,就權當辭別酒吧!”

王鵬本要坐下的,聽到最後一句,就像板凳上放著釘子一樣,刷地又跳起來:“什麽辭別酒,老子可不愛聽!你若要跟我喝這種酒,我不喝!”

葛梅溪好不容易才回了神:“就算要去京城,可總要有個說法。之前從沒聽你漏過這個意思。而且……”

他畢竟是知府衙門的貴公子,原本一心在闌珊身上就忽略了別的,如今醒神後,飛快地將屋內屋外打量了一遍,越看越是心涼。

葛梅溪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屋子分明有一股曠冷,欠缺了些許煙火氣息,不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此處忙碌,他想到在門口的時候隔壁嬸子問起阿沅跟言哥兒幾天不見的事情,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。

“是不是阿沅娘子……”葛梅溪脫口而出,卻又戛然而止。

王鵬卻敏銳地聽見了:“阿沅娘子怎麽了?我才來的時候聽隔壁王嬸子說什麽她帶了言哥兒去親戚家了?可我想你們的親戚不都在南邊兒嗎,打哪又冒出個親戚?而且去就去吧,怎麽去的悄無聲息的?”

闌珊起身取了一個杯子將酒斟滿,笑道:“喝了這杯再跟你說。”

王鵬咬了咬牙,終於在桌邊坐了,一擡手將酒幹了:“好了,你快說吧,沒得把人憋死了!”

闌珊道:“我這位親戚在京城裏,是個身居高位的大人,他知道我在此地,有意提攜,所以派了人來叫我上京去。”她緩緩地說到這裏,舉杯吃了半口酒,皺著眉頭咽下,才繼續又說:“所以我先送了阿沅跟言哥兒過去,我在後面處理一些後續事情,就也隨著過去了。”

王鵬是個實心的人,聽了這話便叫起來:“他媽的,這是好事啊!京城內的大官自然是了不得的,雖然說你突然要離開叫人舍不得,可既然你是要去高升的,難道不替你高興?只是你之前不該瞞著!叫老子胡思亂想的,不知道到底是為著什麽!”

闌珊起身跟他重新斟滿:“是啊是啊,該替我高興才是。”

王鵬解開心結,興高采烈,葛梅溪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麽喜色。

他想了想,問:“你那位當官的親戚,是姓什麽?”

闌珊擡眸看他:“你怎麽不喝,只管問呢?”

葛梅溪低頭:“我喝不下。”

“難道不為我高興?”

“是喜事我才高興。”

王鵬扭頭:“葛公子,這的確是喜事啊。”

葛梅溪不置可否地一笑:“那你不如問她,這種該鳴鑼打鼓的喜事,怎麽事先她一點兒也不透,難道是怕有人沾了她的光嗎?”

王鵬呆了呆:“是啊……”

闌珊卻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我那位親戚的身份特殊,不想張揚的人盡皆知,所以才叫我低調行事。”

“啊,對,也有道理,我聽說京城那些當官的一個個都了不得。規矩自然也多。”王鵬身為墻頭草,很容易接受了這個理由。

葛梅溪唇角微動,他當然不像是王鵬這麽好哄騙,可是見闌珊有意隱瞞,當下不再追問,只低頭端起酒杯,略一頓,同樣仰頭一飲而盡。

王鵬一楞之下拍掌道:“好好好,沒想到葛公子也是這樣豪爽之人。”

他高高興興地也端起酒杯喝光,又問起闌珊幾時啟程,路上有沒有可靠的人跟從照顧等,闌珊隨意回答著。王鵬不用人讓,自己接二連三的喝,不多時已經醉倒桌上,嘴裏咕咕噥噥的還在說什麽“就這麽走了”之類。

葛梅溪沒有喝多少,眼看王鵬醉了,便道:“王捕頭看著大大咧咧,其實也是個有情的人,瞧他很舍不得你。”

闌珊道:“相處再好,終究需要一別。”

葛梅溪把酒杯頓在桌上,擡眸盯著闌珊:“就算離開,也要清楚明白。你不要以為瞞過了他,我就也信了。到底是出了什麽事?我不是傻子,我看得出來你滿腹心事,並不是個要去展翅高飛的模樣!你若不說,我便不讓你走!”

四目相對,闌珊的眼圈便紅了。

葛梅溪傾心於她,更加不想讓她受委屈,見她這般便心軟了:“我不是威脅你,只是怕你受欺負受委屈,你告訴我個中緣由,不管如何我都會傾力相助!”

“我知道,”闌珊的眼中已經濕潤,她怕葛梅溪看出來,就垂下眼皮笑了笑:“正如你所說王捕頭舍不得我走,我其實又何嘗舍得離開?是以才顯得心事重重的。但是當官的親戚之說,我真的沒有騙你,那人的確想讓我進京。也真的先接了阿沅跟言哥兒去了,只不過他是怕我不肯過去,所以才先接了他們而已。”

葛梅溪冷笑道:“先斬後奏啊,這不是脅迫嗎?那人到底是誰?敢如此囂張的行事?”他說了這句,忽然意有所動:“難道是榮王殿下?”

“不!”闌珊否認,輕輕地抿了一口酒,心窩裏才有些暖意,“是本朝的首輔大人。”

“楊大人?!”連葛梅溪也驚呼起來,“他……”

突然他想通了,不錯,除了榮王,自然只有楊時毅有這種手眼通天的本事,而且楊時毅正是晏成書的弟子,若是他想讓這位“師弟”上京,自然也是師出有名的。

“原來是他。”葛梅溪喃喃的。眼中多了幾分絕望。

若是別人的話,以知府公子的身份,以及葛知府跟東宮的關系,倒是可以從中調停,但是楊時毅……那個人是聖上面前最得力的,全天下也只有他,有能力跟東宮太子爭鋒。

“他為什麽要這樣做?按理說他身邊該不缺人才是。”葛梅溪問。

闌珊若無其事地笑道:“你看看你,何必一臉如喪考妣,他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師兄,知道老師收了個關門弟子,自然是好奇的。何況他貴為首輔,我卻只蝸居於此,叫那些善於無事生非的言官知道了,只怕要大罵他薄情寡義不知扶助同門了。且他自然是權傾天下,用人萬千,但人哪裏有嫌多的?所以你大可不必把事情往壞處去想。”

葛梅溪聽她所說果然句句有理,心裏那團郁結稍微減輕些許。

他看一眼趴著不動的王鵬,略略傾身往前,壓低聲音道:“你說的雖有道理,但是你……他們卻不知道啊!此後豈是長久之計?”

闌珊知道他是說自己本是女兒身一事,便道:“放心,我這一趟,不過是因為楊大人盛情相請,我去後自然會審時度勢,會找一個適當的時候請辭,那時候楊大人的好奇心也退了,應該不至於再強留我了。”

“你當真這樣想的?”

“不然呢?難道我還野心勃勃地想當第二個楊時毅不成?”

闌珊故意玩笑,葛梅溪果然也忍不住笑了:“你真是、真是讓我……”

他凝視著闌珊,雖然在笑,眼中卻是千絲萬縷的情意,欲說還休。

闌珊的心一跳,忙道:“我向來節儉吝嗇,不肯多花一文錢,如今好不容易自掏腰包買了這許多美味佳肴,你卻不肯賞光,豈不浪費?好歹陪著我吃喝一頓才不負此刻,另外,我這頓也不白請你的,還有事要拜托你呢。”

葛梅溪問道:“是什麽事?”

“喝了再說。”

葛梅溪笑,自己給闌珊斟酒:“好,我便陪你不醉無歸一次!”

兩人將杯子一碰,各自喝了。

闌珊到底很少喝酒,一時辣的咂舌皺眉,葛梅溪苦中作樂地笑,又夾了菜給她吃。

闌珊托付給葛梅溪的,便是縣學建造的後續等等,畢竟這縣學是她一手促成,生恐在她離開之後無人督促,或者知縣老爺以及萬員外等又出花樣之類的,把個好好的學堂給白弄壞了,葛梅溪是知府公子,又受榮王任命擔任兩縣河道,只要有他盯著,縱使有人想偷懶使壞,也是不敢的。

這日三人喝了個大醉,當闌珊醒來,已是傍晚時分。

庭院中夕照通紅,卻沒有阿沅忙碌的身影,言哥兒也沒有乖乖坐在門檻上。

闌珊告訴葛梅溪的,是實情,唯一一點不同的是,她確實是身不由己被逼的。

楊時毅所派的那兩位先生,見無法勸服她,索性先斬後奏。

那天闌珊自縣衙回來後就發現家中人去樓空,李先生同她解釋:“首輔大人愛惜同門心切,命我們先接監造的家眷上京好生安置,也免除了舒監造的後顧之憂。”話是說的委婉,態度卻是不容分說,且多一點倨傲的冷。

闌珊做夢也想不到楊時毅會有這樣一手,阿沅跟言哥兒都落在了對方手裏,她豈有不從之理?

本想去告訴晏成書,李先生卻早看破她的心意:“晏老年紀大了,聽聞最近身體欠佳,監造既然是個尊師重道之人,可不要沒眼色的給他老人家添堵才是。何況若是給老人家誤會同門不睦,不止晏老面上無光,傳出去也貽笑天下啊。”

合著闌珊非但不該去告訴晏成書,而且還得笑嘻嘻歡天喜地的跟著他上京,以昭告天下人,首輔大人跟他的“師弟”是何等的親密情厚。

闌珊起初怒發沖冠,但一來阿沅跟言哥兒在別人手中,他們拿捏人的性命如同對待螞蟻一般。二來,她也的確不想讓晏成書再為難了。

那天送了“年貨”去舊溪草堂,看到晏成書病中憔悴,更加說不出口,所以才只用那些花言巧語來哄騙老人家。

她也的確“想開了”,她避不過的,本以為躲過了榮王殿下,哪裏想到居然栽在楊時毅手上,既然後退無路,天要她回京,那就回京!怕個什麽!

這日天色陰沈,闌珊收拾了個小包袱,緩步出了住了三年的房子。

在大門上鎖的時候,一陣冷風吹來,透骨的涼,她突然覺著臉上有些濕潤,擡頭看時,原來是天上飄了幾點碎雪。

闌珊長嘆了聲,回身。

可就在轉身的時候,她忽然發現身後竟有許多人站著,隔壁的王嬸子,張叔,小紅……芝麻巷的鄰居幾乎都在了,除此之外縣衙的縣丞,主簿,三班衙役,還有原本在縣學工地上的監察跟夥計們。

除了王鵬跟葛梅溪,她並沒有跟其他人透露自己要離開的消息,葛梅溪不至於到處亂說,想必是王鵬那個大嘴巴。

但是放眼當場居然沒有看見王捕頭。

這突如其來的道別差點讓闌珊淚灑當場,在收獲許多祈祝之外,還得了王嬸子送的熱乎乎的烙餅,張叔的一大包土產,小紅的糖炒栗子等。

闌珊簡直是滿載出發,覺著自己可以一路吃到京城了。

在她上了馬車後,還有很多鄉親們在後面擺手。

離開太平鎮,闌珊並沒有特意再往舊溪草堂去,只在經過路口的時候下了車,向著舊溪的方向跪倒,磕了三個頭。

再上車的時候,闌珊看到一個意外的人,牽著一匹老馬站在路邊。

居然是沒有出現在送別現場的王鵬。

他身後背著個包袱,腰間帶刀,見了闌珊便牽著馬過來:“怎麽這麽慢,老子都快凍死了。”

闌珊目瞪口呆:“王捕頭,你是做什麽?”

王鵬跺著腳道:“當然是陪你上京啊。你看看你……就算路邊上三歲小兒也能將你一拳撂倒,沒有個可靠如我的人陪著怎麽了得?”

“不不不!”

闌珊的推辭還沒開始,王鵬在她肩頭輕輕一推:“這兒風大,留神別把你吹跑了,趕緊上車吧,啰裏啰嗦的像個女人。”

闌珊給他一推,差點真的隨風而去,趴在車轅上回頭瞪著他。

王鵬道:“老子辭也辭了,這會兒再回去可就晚了,且知縣老爺聽說我要陪你上京,很是高興,還特多賞了些銀子呢——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咱們知縣這樣大方,我可不想再回去把銀子還給他。”他特意拍了拍身後沈甸甸的包袱,十分得意。

闌珊忍不住也笑了,臨上車忽然問:“王大哥,那天你沒有喝醉是不是?”

王鵬濃眉一挑,然後挺了挺胸:“不錯,老子也沒說自己醉了,只是趴著休息會兒而已,你們那天的話我也聽見了,又怎麽樣,你別想趕老子走!”

車出了太平鎮,過淳縣,經過豫州的時候,李先生帶了兩名隨從,騎著馬過來跟闌珊匯合了,雖說是匯合,但卻並不靠近,也無寒暄,只是不緊不慢地跟著而已。

王鵬看出異常跟闌珊說起,闌珊才告訴他是同路,叫他不必緊張。

而對於多了個王鵬這件事,李先生那邊完全沒有任何反應。

也許對他們這些人而言,多一個王鵬還是一百個都沒有妨礙,因為這根本看不在他們眼中。

車子在路上搖晃了兩個月,臘月之前,終於到了天子腳下。

這日將晚時分,馬車進了京城八裏外叫做澤川的小縣城。

在進城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天子腳下的不同,小縣城竟有十幾個看守把守巡邏,特把他們的路引等都細翻了一遍,馬車也翻了個底朝天,車底都打著燈籠看了兩遍。

因為見王鵬身形魁梧面相兇狠,還特意多盤問了幾次,大有不肯幹休之態。

還是後面李先生趕過來,不知對那為首的小統領說了句什麽才放了行。

王鵬便跟闌珊說道:“我以前聽人說,京城裏一條狗都比別的地方尊貴些,現在看來果然不錯,你瞧方才那些小兵,一個個趾高氣揚的,什麽了不起!”

闌珊卻覺著有些異常。

本來京畿地方的防衛的確是比別處要森嚴些的無可厚非,澤川又是進京畢竟之地,可城門這麽多守衛已是反常,而且她在馬車上所見,路上巡邏的衙差顯然也比別的地方多。

在投宿於客棧的時候終於找到了緣由。

原來這月餘來,接二連三的有妙齡少女在澤川失蹤,本來以前也有過,可是澤川每日來來往往進京離京的人上萬,大海撈針無處可尋,只是最近之所以鬧得這麽厲害,是因為前日京城之中太子教習龔少保的嫡孫女兒過澤川去外祖母家,也突然在此地離奇失蹤。

東宮太子知道後震怒,特請示了皇帝,從京城大理寺調了些好手前來澤川,限命三天之內找到人。

如今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,明日再找不到那位龔小姐,只怕太子一怒,又要有好多人人頭落地,澤川的治安官等自然也都逃不了。

也因為這個,城門搜查甚嚴,在入住客棧登記的時候,都被盤查了有兩刻鐘,祖宗三代四鄰八舍都要交代了。王鵬是個急性子,也硬是給磨的沒了脾氣。

吃晚飯的時候,因為人多,李先生跟闌珊和王鵬拼了桌子,鄰桌眾人無不在談論少女失蹤之事,有人道:“人已經丟了兩天了,就算找回來又能怎麽樣?只怕早就沒了清白了……”

也有人說:“到底是什麽樣的賊徒如此膽大包天,尋常人家的女孩也就罷了,居然還敢對東宮的人出手,真是嫌命長。”

王鵬豎著耳朵聽著,又碎碎念道:“原來這天子腳下也不太平啊,我們那小鎮子都沒這種事兒!”

闌珊說道:“咱們鎮上哪裏有這許多人?你看看。”

王鵬環顧周圍,果然區區一個小店人滿為患,而且幾乎每個人所操的口音都不同,顯然是天下八方而來的,龍蛇混雜十分覆雜。

李先生吃著面,慢悠悠地說道:“龔少保為人迂腐,兒女緣薄都早去了,膝下只有一個孫女兒,愛逾性命,若真出了事兒,只怕老頭子受不了,也跟著一命嗚呼呢。”

王鵬很看不管他的做派:“出了這種事,你是什麽口氣?”

“怎麽了?莫非要我哭天搶地?若哭一哭有用,我自然大發慈悲就哭了。”

王鵬很生氣,扭頭看闌珊:“你聽聽他這話!真沒心肝!”

闌珊笑道:“別惱,先生心其實是好的,只是話有些糙而已。”

李先生冷颼颼地,若有所指:“我不喜歡甜言蜜語虛與委蛇,只做實事,說實話。”

王鵬瞥了眼李先生,突然道:“你也是光說的好聽,那你去找人啊!那才是實事!”

李先生不屑理他。

王鵬道:“你也不能了吧?哼……”他故意大聲對闌珊道:“舒監造,不如咱們去找,如果是你,一定沒有問題!”

舒闌珊忙道:“噓!別這樣嚷嚷。”

王鵬道:“我又不是胡吹,他們這京城腳下的官兒啊說著名頭響亮,若論起真才實幹來,哪裏比得上舒監造!”

王鵬這話本是瞧著李先生說的,是故意來擠兌他,不料李先生沒有反應,旁邊卻有人聽了正著。

當下鄰桌探頭過來:“這位兄弟說的舒監造,是什麽人物,真能找到那失蹤的女孩子?”

王鵬不假思索道:“當然!”

他答應的這樣響亮且快速,闌珊攔都來不及。

旁邊李先生卻似笑非笑地打量著,也不生氣,也不攔王鵬,仿佛等著看好戲,又或者是想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漢子出糗。

闌珊深知京城之中最忌諱強出頭,怕惹事,便忙打斷眾人問話,拉著王鵬匆匆地上樓去了。

王鵬還是不服,道:“怕什麽!舒監造你又不是不能,而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若我有這種能耐,立刻就開幹了!”

闌珊笑道:“你怎麽就知道我能呢?我若不能,豈不是栽了大跟頭?”

王鵬瞪著眼睛道:“我就是知道你能!再說,栽跟頭有什麽了不起,我是捕頭,見到這種事兒就想管,橫豎試一試,成的話能救了無辜的女孩子,不成的話只掉掉面子,不痛不癢而已!很劃算嘛!”

闌珊聽著,別說,這也是一個“話糙理不糙”。

這夜,正要安歇,突然樓下有騷動聲響。闌珊睡的本淺,聞言便披衣起身。

不多會兒,就聽到敲門聲響,聲音十分急促,又有人道:“豫州來的舒監造在此嗎?”

闌珊還未開門,外間王鵬沖了進來:“什麽人!”

聽到他出現了,闌珊才打開房門,擡頭看時,面前站著數人,為首的身著官袍,面白無須,雙眼焦灼,嘴角有一顆紅紅的燎泡。

“我乃澤川縣衙捕頭肖蔚,特來拜會舒監造。”肖蔚說著,眼神遲疑地看闌珊,似乎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要尋的。

“我正是舒闌珊。”闌珊拱手,“不知肖捕頭深夜來到有何要事?”

此刻廊下已經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,闌珊瞥了眼,發現除了王鵬外,李先生赫然也在,只是他好像仍不想參與其中,只遠遠地抱臂站著看。

肖蔚面露難色:“能否入內說話?”

闌珊略微遲疑,終於後退一步請他入內,王鵬也欲上前,卻給肖蔚的人攔住,王鵬叫道:“我們是一夥的!”

肖蔚回身點了點頭,他手下之人才放了行。

肖蔚這次前來,不是為別的,正是為了少女失蹤案子。

案件發生在澤川,縣衙上下壓力極大,又加上京城內派了特使,眾人越發如刀在脖子上一樣。

肖蔚身為捕頭,首當其沖,只不過這案子他跟蹤了很久,始終沒有進展,自己也是急得團團轉,嘴邊的瘡便是上火而來。

吃飯的時候王鵬嚷嚷的那幾句,給在客棧內暗查的差人聽見,便傳給了肖蔚。如果是平常時候,肖蔚自然不會把這些只言片語當回事,但他現在已經沒有路可走了,明日若還找不到人,腦袋搬家,就再也不必說別的,索性死馬當作活馬醫。

肖蔚上樓前已經打聽過店掌櫃,也看過鋪子的來客登記了,知道闌珊的來歷,明白她是來自豫州的一名小官,雖然不入流的,而王鵬竟是前捕頭,這讓他的話多了幾分可信。

肖蔚懷著一絲希望,說明來意後抱拳懇求:“王捕頭,舒監造,請看在大家畢竟都是吃皇糧的份上,若能相助,就救一救兄弟的命吧。”此刻肖蔚的希望,有一半以上放在王鵬身上,畢竟對他而言,身為前捕頭的王鵬顯然比不同系的監造要有用的多。

闌珊忙還禮:“使不得!”

王鵬卻道:“什麽使得使不得?我早跟你說過,當出手時就出手,如今人家親自求上門來,大家又的確是同吃皇家飯的,自然是能相幫就相幫了,舒監造,你別推辭了!”

肖蔚笑道:“王大哥痛快!”

闌珊苦笑,她才上京,當然不想把自己卷入這種覆雜案子,但是聽肖蔚把案子細說後,闌珊不由皺了眉。

原來案情比他們聽說的還要嚴重很多,按照肖蔚的說法,自打他發現澤川有少女失蹤後便暗中追查,根據報案以及傳聞等統計,歷年來失蹤的少女多達數百,一概都是相貌出眾,年紀從十一二歲到十八九歲不等,下落卻都成謎,就好像是平白的人間蒸發了一樣,肖蔚道:“其實年前曾在城外亂葬崗發現了兩具屍首,都是年輕的女孩子,不著寸縷,傷痕滿布全身,連臉上都給劃的面目全非無法辨認,仵作查驗說,兩個人生前曾受過慘無人道的虐待……甚至虐待了有一段時間才死的。當時知縣老爺怕引起恐慌,便命壓下此事,而且那一段時間也沒有人來報失蹤。所以……現在想想,多半跟此事有關。”

闌珊還在思忖,王鵬已經怒道:“他媽的,竟有這種事!你們的縣老爺也是個昏官!不過肖兄弟,你們也忒無能了,這麽多年來一點兒線索都沒找到?”

肖蔚倒是沒有惱怒,只是苦笑道:“我正有一件奇事要說,其實有一次幾乎就捉到嫌疑人了,當時我帶著一幹兄弟緊追不放,直追到了寧安坊的一條死胡同後,那人突然不翼而飛。”

“什麽玩意兒?飛了?”王鵬眨巴著眼。

“的確是不翼而飛,”肖蔚回想,“就在我們面前,嫌犯還抱著個女孩子,活生生的消失了!”

“豈有此理,你說的那是鬼!”王鵬大叫。

肖蔚頹喪嘆道:“可不是嗎,我也覺著這件事好像是鬼怪作祟。”

“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,且鬼怪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橫行於人間的惡鬼。”直到這會兒闌珊才開了口:“肖捕頭,我想親自去你說的‘死胡同’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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